明報: 爭氣！他們做到了！記錄一齣改變生命的音樂劇

Posted 10 9 月, 2014

【明報專訊】曾憑紀錄片《穎州的孩子》奪得第79屆奧斯卡最佳紀錄短片獎的香港導演楊紫燁（Ruby），拍攝過美國的族群問題，也深入探討過愛滋孩子被遺棄的人間煉獄；從美國回流香港後，她從沉重的無底苦難，移視至一班來自特殊學校或「band 3」學校、被標籤為「能力低」甚至「無前途」的香港學生。這班學生們，有新移民、粗口飛仔，也有來自心光學校的失明學生，眾人甘願捨棄周末及暑假，為的就是排演一齣音樂劇，向外界證明自己潛藏的力量。楊紫燁帶同幾個中學生，從旁拍攝音樂劇的排練過程，把電影命名為《爭氣》﹕「讀書不好不是這班年輕人的錯。不是每個人也要讀得很好。他們一樣可從其他方面發展自己的潛能。」

「band 3學生不是大家想像的差勁」

在《爭氣》的試映場上，播放到中段已聽到抽取紙巾的聲音，到結尾時，更是抽泣及嗚咽聲不斷。在楊紫燁的鏡頭下，幾個熾熱的年輕靈魂袒裎自由，不費吹灰之力便以其坦誠感動觀眾——愛生事的肥然，搞笑醒目，就是不愛認真；愛在屋邨裏遊蕩又躲在廁格煲煙的阿博，愛搞破壞，但即使被導師踢出仍甘心改過歸隊；還有一年多前完全失明的子諾，善良溫和，從未為失明掉過一滴淚，卻因父母不敢公開自己失明之事而耿耿於懷。香港教育的banding制度，把學生分成三個等級，落入band 3的學生，雖不至受冷嘲熱諷，但也少不免被親戚閒話幾句，再加上在本來就機會匱乏的教育環境內爭取升學機會，更是難上加難。電影中的女學生Tab，就曾因介意朋友們讀的全是「band 1中學」而在鏡頭前灑淚。

不是無潛力只是無動力

雖被睇死，自己就更要爭氣。這一共八十個來自四間被視為弱勢學校的中學生，在鏡頭殷切的目光下，展現了自己對人生的期許及積極態度。楊紫燁出生於香港，二十歲起移民到美國，約一年多前回流香港，受社企L Plus H Creations執行董事之邀觀看同學們為音樂劇《震動心弦》的綵排，本來只打算建議L Plus H培訓中學生拍攝，但卻因見到無法忘懷的一幕，決心自己擔當記錄工作﹕「我見到心光的同學練唱歌，他們很用心，努力的摸着凸字樂譜放聲歌唱。那時我想，這班學生面對這麼大的困難，也可唱歌跳舞，那其他學生是否應更努力從他們身上學習？」她希望社會可透過這部電影，對這班常被人睇死的學生改觀﹕ 「這當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。但一方面，我們透過音樂劇的排練在這班學生心中埋下種子；另一方面，也讓人看到band 3學生透過音樂及品格教育的改變，知道他們並不如大家想像的差勁。」

對照平行時空演好自己

電影中，改變最大的一個，想必是阿博。阿博曾向教師坦言自己參加音樂劇就是為了識女仔，又幾次被導師捉到在廁格吸煙，於是被踢出音樂劇。但後來，他卻懇求校長及導師們再給他一次機會﹕「這套musical改變了我自己，其他活動也不會令我改變。因為難得有這班疼我的人，我要好好珍惜。」阿博在電影中這樣說。

問Ruby為什麼一齣音樂劇可使學生們有這麼大的改變？「在舞台劇裏，每人也獲分配一個角色，做好自己的角色，就是你需負上的責任。」再者，此音樂劇的故事也如處於平行時空的一個對照世界，講述一班生活糜爛的邊緣青年，經歷過一場地震災難後，開始覺醒。或許學生們不時從舞台上照見自己的影子，也因此找回自己生活上的角色。而一班導師包括何力高、鍾少雲等長達半年嘔心瀝血的教導，也讓學生們不敢怠慢。

向父母說出心底話

Ruby笑說，拍攝《爭氣》讓她除了導演外多添了一個新身分﹕輔導員。「這部音樂劇就像是在父母與子女間的仲介。」比如說，本來跟家人不太親近的肥然，其父母特地來觀看他的演出，他也難得的在後台跟父母說出心底話。而心光學生子諾的媽媽也是Ruby「輔導」的對象之一。子諾雖近年才失明，但卻異常豁然心寬，在第一次訪問中已道﹕「外人總覺得一定要用眼睛看才可以，但看不到的人自有自己的方式生活，和普通人沒有區別，只是用其他方式代替，例如用手去摸和用腦子去想。」不過，讓他煩惱的反而是家人尚未能接受兒子已完全失明的事實。子諾媽媽不希望兒子出鏡，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兒子已失去視力。但後來，她與校長、導師及Ruby見過幾次面後，加上見到兒子參與音樂劇後變得更正面積極，終答應讓兒子上鏡。「子諾在演出完結後對媽媽說出心底話。但媽媽一聽到他劈頭便說『我已經完全失明』，腦袋已經一片空白，什麼都聽不進去。」Ruby說。但現在讓Ruby感動的是她已經變得更正面開朗，最近心光舉行的一次籌款放映，她主動邀請了子諾小學、中學的朋友來觀看，當中有部分並未知道子諾失明的，所以當天就像是子諾的「coming out day」。「拍攝紀錄片的過程總是出乎意料的，一開始你什麼也不知道，所以後來出現的影響及改變都令人意外。」Ruby說。

從hea爆到發光發亮

Ruby從旁觀察這班學生的舞台劇排練已久，坦言當初見到學生們態度hea爆、唱歌走音，也頗為憂慮。但六個月的密集排練帶來意料不到的變化，學生們由遲到變早到，而且許多都自發的幫助心光的學生們，帶他們到巴士站搭車。「這班學生是有能力的，但可能長久待在學校環境裏，失去努力的動力。他們最需要的是有人向他們講﹕you can do it！」Ruby說。就如音樂劇的女主角Coby，會唱歌也會跳舞，不過常常低頭玩手機，無法專注練習，所以她始終不能相信自己能勝任。但後來，Ruby還是記錄了她在台上完全釋放自己、發光發亮的一刻。

談過拍攝後，Ruby興奮的跟我談電影中各學生的近况﹕誰升到好學校了，誰正在補習英文。此刻Ruby不像是一個目光銳利的貼牆蒼蠅，更像是一個快樂的慈母。

「社會可不可以不再睇死他們？為什麼一些公司連讓沒有大學學歷的年輕人面試也不願意？他們雖然讀書未必好，但一樣有其他天分，我們得相信他們是有能力的。」Ruby說。